我坐在椅子上闲翻着前几天找马面接的书,里面的内容相当老套无聊,但在营业的淡季,我也只能看这种三流故事来混混时间。
“来壶酒……再来碗鱼。”一个白铠少年走了进来,找了个靠窗的坐下。他身上沾满血迹,再看看他的装束,显然是刚刚战死的将军。
“客官,我们这儿是先付钱再点菜。”我笑着走过去。少年明显无措起来,支吾道:“我……我没带钱,要不我吃完了在你这儿带着,薛元帅他们一定会给我烧纸的……我真的不跑!”
“我这儿不兴付钱。”我真就那么像的奸商吗?我要那点冥钞做什么?我要想要到几个胆小的人让他们给我烧点纸不就完事了吗?“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是和冥界的通道,是管的地方。在这里,不无聊比有钱更重要。”
他倒不是犯怵,这个关的守将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谁也保不准那名番将会不会从唐军白日里的猜出罗通的计策并做好了准备。
“单大哥,不过是群番狗,有什么的?”罗通一身白甲,在莹莹的月光下泛着银光,十六岁少年未经打磨过的锐气仿佛在这个夜晚生成了一层能勾人神魂的薄雾。
单天常不再言语,但他却从未停止对罗通的打量。这个少年元帅让他不禁想起了即使在树木丛生野兽盘踞的磨盘山后山也从未出现过得神奇猛兽——彪。
传闻彪兽形似虎却远远要比虎美丽和狠戾,深金色的绚烂皮毛下有一具矫健的身躯。这种像被百般宠爱,被赐下了一切美感的野兽却因为它绚烂出众的皮毛更容易在山林中被猎手发现,毙命于冷箭之下。
单天常一边想着回去要提醒罗通夜袭的时候不能穿白,一边望着不远处几只浅白色的萤火虫,感慨起自己逝去的年岁。
罗通胯下的大白马惨惨嘶鸣一声,向前摔去。单天常眼明手快,把罗通一把拽到自己马上,自己却从马背上跳下,给罗通当起了牵马小卒。
番兵们从不远处的草丛中冲了出来,杂乱的吼声逐渐统一,最后竟有了韵律,浑厚的和声和出一首战歌,铺天盖地地逼近。
被罗通选出来奇袭的士卒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第一时间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但等真正厮杀起来才发现他们有一个无法弥补的劣势。
北地气候较关内昼夜温差更大,反复倒腾的气温让士兵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但是在北地土生土长的番军简直就是处在最佳状态。
罗通早已弃了马,持一杆银枪,完全不管招式套地在人群里冲杀,血液肉屑飞溅到他铠上脸上冠上,加之他眼中愈来愈浓重的戾色,简直就是一尊杀神。
混战中罗通已经记不得他挑了多少人和险些被人挑了多少次,总之他觉得手越来越酸,好几次差点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单天常蓦然间觉得背后一凉呼吸一滞,本能地摇摇头想让自己,却正好看到一把刀砍进了罗通肩上,然后刀刃抽了出来,他肩上喷溅出的血液,就像凤凰涅盘时燃起的熊熊业火,燃尽万万繁华荣利,燃尽三千娑婆世界,燃尽重重业障。
他只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这些番邦异族在自己眼前站着,他连自己怎么杀到罗通身边都记得相当模糊,唯一清楚的是罗通看见他后眼底流露出的。
“活着的人,随我杀回营去!”单天常用撑着自己站起来,清朗的少年音被杀意压得嘶哑,“杀出重围,便有活!”
“嘶……疼……”单天常背人的姿势相当不怜香惜玉,一看就是没和女孩相处过的,趴在他背上的罗通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有刀伤的胳膊像是要被他扯脱臼了。
罗通听了他的话便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按常理说,这么轻微的动作,对于一个浑身伤口都在着疼痛的人是感觉不到的,但罗通总觉得单天常能明白自己所有想表达的意思。
幼年苏宝凤和星辰一样可爱的笑颜,前不久新照面的和白狼王一样狡黠多情的女将,怀玉哥哥额前用朱绳系起的莹莹暖玉,单天常午睡后起来练枪时游龙孤鸿一般的身影,还有父亲抱着小小的自己念着古老的诗歌。
罗通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并不怎么生气却装的很生气的苏定方,还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鲁国公,可能是因为被吵烦了,于是他又晕了过去。
罗通“噌”地坐起,差点打翻单天常手里的碗,那层不知包含了几种中药的药味依旧顽强地在他舌尖上蹦跶。
“总算是醒了……元帅你都不知道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单天常一边一勺一勺地给罗通喂药,一边向他汇报这两天发生的烦:“屠炉公主把那个伏击我们的将官砍了,并把军队驻扎地向我军营地靠近,……”
“是逼婚吧……”罗通喝完药,懒懒得倚在单天常身上,无意间注意到自己碰到他背部后他脸上露出的痛苦之色。
“!要是没你,我怎么回得来!”罗通听完心中不忿,狠捶了一下床,却又把肩背上的伤给挣裂了,血色登时在他背上的棉布洇开。单天常忙去解开罗通背上的棉布,掏出随身带着的药在他背上抹匀。
罗通垂着头,显得有些沮丧,完全自顾自地向单天常倾诉:“单大哥……我这次可能真的错了,我不是说夜袭这件事,我是说我杀了苏宝麟……我这就等于和苏定方说我要开始报仇了……他这次给你的六十军棍,就是想告诉我……我没有他有权有势,即使我是元帅,他这个监军照样可以加害我身边的人……或是加害我。”
他今年十九,过了这几个月到了冬至他就满二十了,这么多年他一直被恨意压榨着,母亲时,她总是不停地对他讲诉父亲的悲壮,而母亲死后,压在他心头的不仅有父亲兵败被杀的不甘,又多了母亲年轻守寡的刻骨哀凄。
“看起来当今天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单天常给罗通重新包扎好,把他抱在自己怀里,“我还就以为我们这几个反王之后要受这生离死别之苦,没想到你也是……你还只是个孩子呢。”单天常没到过长安城,没见过纨绔子弟挥金如土肆意风流的样子,但他也能想出,罗通现在的纠结,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受的。
“……我说,你真的确定要跟着我一条道走到黑?我必须告诉你,虽然圣上是偏袒我们罗家,但我不确定银国公会不会提前觉察到向我……我走的太,很有可能你就了我,或者是我了你。”
“唐皇与我有杀父仇,几位国公和将军我又不熟,我降唐就是代表我把我这条命给你了,何来弃了元帅一说?”
“……”罗通睁大眼睛盯着他看,想是要看出什么东西似的。没多会,罗通又低下头用脸在他肩上蹭了蹭,语气像是有点困乏,“单大哥……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困了……”
这故事一点也不新颖,于是罗通没听多久就阖上眼睡着了。单天常也不再说话,近距离打量起罗通的脸。
鲁国公说,罗成是凤眼,眼角微微上挑,让人纵使知道他生性凉薄,也忍不住向他示好。而罗通随了他娘,生了双杏眼,少年郎的青涩稚嫩全汇在眼中,化成盈盈水色。
“我家公主说了,这是您当年送她的定情信物,如果您还念着旧情,就来娶她。”使者……或者说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气势咄咄逼人,一副“敢不娶公主我们北漠分分钟灭了你们哦”的表情。
而罗通则显得不那么强势,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侍女拿出的色玉佩万分眼熟,可就是想不出来是什么时候见过。
“姑娘……要不你先回去……让我先做做准备?”罗通语气有点虚。但侍女没有计较这一点,她这次来就是来通一下气得,成亲什么的,急不得。
云: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中军帐里是安静了有两弹指,罗通抬眼看向了仍旧待在帐前的单天常,道:“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轻浮……”
“不是。”单天常度到罗通身边,轻抚着罗通微微翘起的发帘,“你也就是长得太俊了点,怨不得你。”
如果单天常晚生上千八百年,那他就会知道能量守恒定律——他不可能会在看了罗通当众丢人后自己不被人揪出心里的小秘密。
罗通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凑到他耳边笑道:“哥哥……其实……你今天说喜欢我我挺高兴的。因为,要不是你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呢……”
网友评论 ()条 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