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惊吼声中,几乎已成废墟的阵地上乱成一团。老兵们迅速就地趴倒,尽可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新兵们却到处乱窜,试图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本来这种70毫米榴弹的杀伤力并不大,只要隐蔽得当,除非被直接命中,很难造成多大伤亡,问题是那些新兵依旧在无遮无挡的阵地上。
“轰轰轰!”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处于爆炸中心的数名士兵连哼也没有哼,连同各种碎片被桔火球包裹着掀到半空。
狂暴的冲击波夹带着无数锋利弹片四处激射,所过之处,连连,血雾漫天,新兵们接二连三地栽倒在血泊中。
“别乱跑!就地隐蔽!”率预备队上来增援的营长宋炎华趴在半塌战壕中嘶吼,随手把一名尖叫着扑过来的新兵扯进战壕。
连串爆炸,一团团土块、人类肢体腾空而起,又化成满天碎屑,这一次除了几名不幸处于爆炸中心的官兵,再无伤亡。
松开新兵,宋炎华观察起阵地上的情况,当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弹坑中竟挤着不下于一个班的士兵时,脸色大变。
理论上,同一个地方命中两次榴弹的概率是很小,但十多名新兵挤在一起,万一被击中的话,这损失也就太大了。
作势欲起,尖啸声却已再次凌空,宋炎华只得按着新兵死死贴在壕壁上,紧张地盯着那个弹坑,心里暗暗决定,爆炸过后一定过去让新兵们散开。
突然,一个异常的弹啸声让宋炎华的脸色大变,经验告诉他这枚榴弹的落点就在附近,由于紧张,按住新兵的双手不自觉中松开了。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宋炎华眼睁睁地看着那枚榴弹命中弹坑,当他痛苦闭上双眼的同时,一团火球猛烈绽开,那十多名新兵着如纸片似的飞上了天,瞬间成了满天血肉,湮灭在爆溅开来的纷飞碎土中!
一截的肚肠在空中划过一道血色的弧线,不偏不倚砸在宋炎华身边的那名新兵脸上。本就失魂落魄得新兵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嘶声竭力的着就爬出战壕。
“快回来!”宋炎华伸出手去拽士兵的脚,刚抓住裤子,还没有等他发力,新兵就猛得一震,闷哼着缓缓倒下,鲜血沿着扎破心脏的锋利弹片喷涌而出。
轰炸仍在继续,宋炎华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一边冒着到处乱飞的弹片观察阵地上的情况,一边着子的炮弹好像不要钱似的!其实已有四年军龄的他,对日军的这种轰了进攻的套十分熟悉,只不过是在一下牢骚而已。
实战是最好的教官!挺过数轮轰炸,还活着的新兵们迅速成长起来,虽然依旧害怕得发抖,但至少能跟老兵一样死死趴在废墟中,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无谓的伤亡了。
五天前,日军侵华总司令部为牵制中队,策应作战,命令华中派遣军第11军司令阿南惟几指挥4个师团、2个混成旅团、3个支队共计十二万余人悍然发动第三次长沙会战。
此次进攻,距第二次长沙会战结束仅两个多月,好在第九战区司令部综合一线部队报告及潜伏在日军指挥机关的谍报人员发回的情报,及时判断出日军再次进攻长沙的意图,命令各部立即结束休整,迅速转为战备。
宋炎华,中国国民军第37军第140师补充团三营营长。他所在的师在新墙河后方第二线的月亮山、栗山巷一线构筑工事,并于四日前与日军前锋交火。
第140师在第二次长沙会战后补充了大量新兵,战斗力下降很多,面对得到炮兵、战机支援的日军进攻,三天内连丢数个阵地,两个主力团也因伤亡过大,撤至栗山巷后方休整。
宋炎华部防守的横坡岭位于整条防线的左翼,并不是日军的重点,但三营除了一些伤愈归队的老兵外,剩下的就是连基本训练都没有完成的新兵,战斗力之差可以想象。
果然一天的战斗还没有到天黑,宋炎华就率营预备队进入阵地,却没想到一上来自交火以来日军最为猛烈的炮火突袭,结果就出现了之前的慌乱场面。
日军的炮火又持续了数分钟才嘎然而止。弥漫着呛人硝烟味和刺鼻味的阵地上,还活着的官兵们纷纷从碎土堆中钻出来,一时间呸呸声不断!
日军随时可能进攻,顾不上清点伤亡人数,宋炎华在老兵们的配合下,催促惊魂未定的新兵们将从土堆中扒出来架好,把倒塌的工事、战壕简单整修下。至于那些在血泊中挣扎悲鸣的伤兵只能等打退日军的这次进攻才能救治。
很快,日军排成散兵线缓缓压上来。日军指挥官可能是认为刚才的炮火急袭应该重创中国守军,仅派出了两个小队的兵力。
“注意隐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除了一连老兵,其余人放下枪,把手榴弹准备好,一会儿只许扔手榴弹!”弯腰沿着战壕巡视的宋炎华边安抚着新兵,边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不要怕!等会子上来,我说扔,你就把这些狠狠扔出去!”一名老兵将手榴弹堆好后,低声吩咐身边不断颤抖的新兵。
距离300米,日军架设掷弹筒;距离250米,日军架设轻机枪;距离200米,日军开始猫腰前进。
距离80米,透过石堆间隙,宋炎华已能清晰地看到日军的面目和闪着寒光的刺刀,依旧不动如山。
脚步声越逼越近,缩在战壕里的新兵们已经紧张地透不过气来,好在他们的任务只是扔手榴弹,不然的话早就有人走火了;隐蔽在射击掩体后面的老兵们则极力控制着搭在板机上的手指。
由于日军极善于白刃战,一旦让他们逼近阵地,往往就意味着阵地的沦陷,因此中队往往从二百米即开火拦截,现在这局面日军还真没有碰到过。
其实宋炎华之所以将日军放近打,也是无奈之举。远距离对射,无论射击精度,还是火力强度,都不是日军的对手,即使能以大量伤亡为代价击退日军的此次进攻,那下一次怎么办?
距离60米,宋炎华动了,迅速出枪,当枪口透出掩体的刹那间,准星就套住一名日军小队长的脑袋,狠狠勾下板机。
“砰”轻脆的枪声中,一粒7.92毫米弹头脱膛而出,零点零几秒的时间即掠过五十多米的距离。只见那名日军小队长动作猛得一凝,前额赫然飙射出一蓬污血,随即头一仰,重重摔倒在地上。
老兵就是老兵,再加上极近的距离,二十多名老兵翻身的同时,出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命中率也相当高,连串声中,十来名日军飞溅着血箭,以各种姿势接连倒地。
与此同时,布置在侧翼掩体内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也怒吼起来,长短间隔点射着形成了两道交叉火力,弹雨所过之处,一名名日军跳起了血色之舞。
六挺歪把子机枪相继疯狂扫射,以求第一时间对方的火力,紧接着六具掷弹筒和近百枝步枪也加入射击行列。由子弹、榴弹编织的火网铺天盖地般席卷向近在咫尺的岭顶!
见中国守军已没有能力,再加上刚才阻击火力虽然精准,却十分稀薄,后方的日军中队长毫不犹豫就下达了全军突击命令,一举拿下横坡岭。
嚎叫声中,日军一跃而起,在掷弹筒和轻机枪的掩护下,挺着刺刀以密集队形就直扑而上,双眼也因即将到来得闪烁着有如野兽般的凶光。
新兵们翻身而起,一百多颗手榴弹雨点般砸向日军;而老兵们则默数三下,才猛地立起,将手榴弹抛出,旋即又拿起手榴弹拉响扔出,然后迅速趴下。
而动作因紧张变形的新兵们还没有得来及拉响第二颗手榴弹,就被狂射而来的弹雨和榴弹纷纷扫倒。同伴的、飞溅的血雾,还活着的新兵再也没有勇气,尖叫着。
在日军惊恐的眼光中,脚下、空中闪过耀眼强光,“轰轰轰!”连绵成一片的爆炸骤然响起,无数小火球在日军队形中腾起。
鲜血争先恐般涌出,多得坚硬的山坡都来不及吸收,形成一条条血溪潺潺流向一处处弹坑,慢慢汇聚成一汪汪血潭,在夕阳中闪烁着刺眼的腥红。
望着仓惶撤退的日军,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发出了震耳的欢呼声,着被日军压着整整打了一天的怒气。
不一会儿,一名脸上有着一道长长刀疤的上尉过来报告,“营长,弟兄们又阵亡三十二个,轻重伤四十三个,其中十二个弟兄还可以作战!”
闻言,宋炎华心脏一颤,要知道补充团可是四四加强编制,也就是说三营也有四个连,五百多兵力,现在竟只余成一个半连的兵力了。
“六十三个!”说完上尉不满地嘀咕起来,“明明就是拿这些才训练几天的新兵当炮灰!叫我们怎么守?”
虽然有同感,但宋炎华还是狠狠瞪了眼,“那刘连长您是不是更应该去问子为什么这么快又进攻长沙?”
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上尉主动报告,“营长,我已让陈排长他们把所有弟兄重新编组!重伤员也送往后方了!”
扫了眼在阵地上和战场上忙碌的一组组新老兵,宋炎华满意地朝这个手下仅剩的外号刀疤刘的连长笑笑,“做的不错!”。
说到了关键,三营现在的兵力虽然少了点,不过好在老兵损失不大,面对日军中队级别的进攻,勉强还能硬扛过今晚,可日军再投入如此多的炮火,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支撑。
“把那个子给团长送去!”宋炎华朝一名日军撤退时遗漏的伤兵呶呶嘴,“就说是我给他老人家的礼物!”
礼物嘛,当然有送就有还!刀疤刘马上明白了宋炎华的意思,吃吃笑道,“营长放心,把礼物送到!”
随着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远处的山岭,疤痕刘才垂头丧气带回了团长的口信,礼物收下了,援兵还是按原计划明早派来!
聆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炮声,宋炎华沉默了,显然急于打开通道的日军正连夜狂攻主阵地。这种情况下,团长当然不会提前预备队。可日军的反常,却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感觉到日军对横坡岭不会弃之不管,但又说不清哪儿不对!
见宋炎属马的今年多大华的表情不对,还以为是不满团长的做法,疤痕刘忙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听团长说,子拼老命了,对鸭婆山的进攻越来越猛,一营、二营好象都快打光了!”顿了下,用担忧的口吻又道,“四营说不定今晚就得顶上去!这样的话,明天我们哪儿还有援兵?”
“不错,就是这句话!”宋炎华长长吐了口气,不等刀疤刘反应过来,急道,“刘连长,你亲自带队警戒,我得立即去下团部!”说完冲入夜色。
听完宋炎华的分析,程奎朗沉思了下反问,“按你的说法,子猛攻鸭婆山是吸引我团主力,待我预备队投入,便会一举夺取横鸡山岭?”
“很简单!”程奎朗把宋炎华叫到作战地图前,“子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打通至汨罗江通道。因此,对于鸭婆山是势在必得的!至于横坡岭嘛……”摇下头,轻笑道,“那儿的地形你很熟悉,子就是拿下了,好象也无法通行大部队吧!”
听完程奎朗的分析,宋炎华的表情一下子怪异起來,顺手拿起指挥棒一点地图,“团长,如果我是子指挥官的话,通过强攻将守军主力和预备队吸引在鸭婆山后,立即以一个轻装大队夜袭已无兵可增援的横家岭!”说到这儿,指挥棒轻轻滑动,“然后沿着山道,直击此处!”
当指挥棒重重戮在粟山巷上时,程奎朗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雪白了。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日军真按这计划进攻的话,在粟山港的师部和两个正休整的主力团措手不及下难逃,而腹背受敌的补充团和防御桃花山的第420团也只得弃守转移!
擦了把冷汗,程奎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宋炎华商量,“四营是绝对不能动的,万一鸭婆山给子占领了,整个防线也同样会崩溃!那只能……”
说到这儿,程奎朗转身朝一名宋炎华从没见过的军官招了下手,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黄参谋过来下!”
见宋炎华眼中闪过的不满,程奎朗忙打了个哈哈,朝一脸无所谓的黄诚道,“黄参谋,立即集合警卫排和后勤连!由你带队协助宋营长加强横坡岭防御!”
闻言,黄里一哆嗦,他刚才将宋炎华那番话可都听在耳里,知道日军极有可能夜袭横坡岭,程奎朗这么做不是将他往绝上推吗?忙道,“团长,卑职昨天才报到,对部队不熟悉,还请团长另派……”
虽然黄诚说的,但神色却了他。宋炎华不屑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程奎朗抢先道,“黄参谋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中央军校这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
见团长如此抬高黄诚,宋炎华对这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而黄诚脸色一红,还待推拖,却又听到程奎朗表示会立即向师部请求增援,心中的害怕减轻了不少,权衡再三后道,“团长,那我去集合部队!”
“还不是师长说得让那小子尽早立点军功,再说有你在,还怕什么?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可得千万他的安全,有什么差错,拿你示问!”
宋炎华认识这名军官,是负责敌情的参谋,如此匆忙,肯定是有重要情报,又见部队还没有集合完毕,干脆停了下来,转身旁听起来。
“八门?我说就两个大队的子,炮火怎么会这么猛的,原来还加强了两个炮兵小队!”程奎朗倒吸了口冷气,在作战地图上寻找起来。
“在这儿!”程奎朗估算了下距离,旋即转头朝看着自己的宋炎华苦笑道,“看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原来这个土咀岭位于横坡岭、鸭婆山一线的中间,距两处直线距离都是两千余米,也就是说两处阵地正好都在步兵炮的最远射程之内!
虽然自己的想法被了,宋炎华却得意不起来,就横坡岭那点简陋的野战工事,可经不起八门步兵炮的持续轰击。
“这……”军官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下,原来警卫排一名士兵在月亮山战斗中没有及时撤下来,结果东转西绕间偶然发现了日军的炮兵阵地,也没有敢抵近侦察,只是远远观察了番就翻山回来汇报。
程奎朗却第一时间明白宋炎华在打什么主意,其实刚才他也动过日军炮兵阵地的主意,不过在听说有四个炮兵小队后,便知道为力了。且不说警戒情况未明,光这四个炮兵小队就得有六七十名日军,补充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宋炎华还是一副心有不甘得表情,担心他会胡来,程奎朗寒声道,“宋营长,你部任务是死死守住横坡岭,不得擅自行动!”又一字一顿道,“如有违,军法从事!”
恰在这时,黄诚进来报告部队已集合完毕,还有点不放心的程奎朗便临时起意,“黄参谋,你的任务是协助宋营长死守横坡岭,记住,有权任何影响防御的行为!”
“完成任务!”宋炎华打起敬了一礼,却见程硅朗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又向失神落魄中的黄诚呶呶嘴,知道是提醒自己确保这人的安全。虽说宋炎华为人耿直,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事故之人,知道这个来头不小的参谋万一线师上下可都没有好果子吃,便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宋炎华带着部队急速返回横坡岭时,设在栗山巷的第140师师部接到程奎朗的求援电报,经过短暂地讨论,为以防万一,还是让第418团团长陈肃率两个营增援横坡岭。
注意到李棠用了个也字,张涛苦笑着道,“子的胃口又何时小过!再说此次子对长沙是势在必得,定会吸取前两次长沙会战的教训,极力消除后方,现在有此战机,还会我师?”
由于另一个主力团——第419团在此前的月亮山一役中损失过半,师直属部队是唯一能增援横坡岭的兵力,李棠便应充。
见李棠没有去迎接的意思,卫兵愣了下,忙小声提醒道,“师长,带队的是督查处副处长黄澄明中将!”
将三名连排长召集,宋炎华先将黄诚介绍给众人,然后安排兵力。三营立即休息,前出警戒由警卫排负责,后勤连进驻战壕备战。
“有什么不同意见吗?”宋炎华看了下两个连排长,见对方摇头表示没有,便将眼光盯着自从上了阵地就不停皱眉的黄诚。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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