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对父亲张作霖最重要的评价,是说他“有雄才”。其中的关键点,指张作霖识人,肚量大,善于收服。这是历尽从社会底层爬上高位者必备的品质,刘邦、朱元璋、袁世凯,都是这条传统之链上的发光点。
正牌军人出身的吴俊升曾张作霖,两人数次堪堪兵戎相见,但最后还是吴选择臣服,乖乖躲到张老帅羽翼下,坐稳督军之位,就很知足了。吴俊升的人生终局,是陪张作霖在皇姑屯送命,说也不过分。
早年曾与张作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汤玉麟,一度不满张作霖重用王永江,拉队伍叛逃。后因在外郁郁不得志,又蒙面遮羞复归张营,张作霖对他照样信任不疑。
冯德麟是张作霖崛起期的对手,属水火难容的竞争关系。后冯参与张勋,事败,张作霖为之缓颊,并四处奔走,为他运动,堪称仁至义尽。冯德麟最忠心的部下鹏,曾时时处处与张作霖为难,后也被张委任为师长,用之不疑。
还有原督军朱庆澜,是被张作霖设计硬生生拉下马的,但因朱氏有官声,张委任他为特别区行政长官,人尽其才。
顾维钧说:“虽然他(张作霖)没有受过教育,统御部下,却有他的一套。张昌是他的部下,看见他是的。张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服从得很。老帅对于部下,晓得他们的脾气。他自己不要钱,对部下手头很宽。”
张作霖控制他人有手腕,管理张学良也有一套。像张学良这种二代子弟,惯了,让他上进有追求,殊为不易,因为他根本没有饥饿感。
王铁汉说,张作霖设立东北讲武堂,就是为了解决张学良的读书问题。这不符合事实,因为在张学良出生前,讲武堂就已经设立。但张学良在中承认,他进讲武堂,是张作霖激将法的结果。
起初,张学良的想法是,先读军校,然后去日本留学,逃离父亲的控制。可张作霖想都没想就说:“你别去,去了也读不下来,回头给我。”意思是张学良做事没长性,什么都半途而废,不如老老实实当省心。张学良当时就来劲了,非进军校不可,而且还要考第一名。张学良晚年,依然对自己次次第一沾沾自喜。其实,当时他的同班,多为不通文墨的赳赳武夫,他想不考第一都很难。
据北洋曹汝霖称,他曾与张作霖有深入交流,张最为推崇的人是袁世凯,认为只有袁的能力智力,足以统一中国,可惜误于群小,忽起帝制运动,中道而殂。
对段祺瑞,张作霖则说:他虽有刚愎之性,但用人不疑,对人诚实,不用,故门生故旧人才众多,无一不乐为之用。最可惜的一点是,过于信靠徐树铮。张作霖认为,徐树铮的才能胜过杨宇霆,但锋芒太露,反而拖累了段祺瑞。张作霖看不起黎元洪:碌碌庸才,靠了一时运气,做了副总统,还要乱出主意,以至府院不和。
张学良说父亲有雄才,是为了引出下半句“却没有大略”。雄才与大略,原本密不可分,张学良之所以要硬分,也是想把张作霖与蒋介石放到一起比较。张学良说:蒋介石正相反,有大略而无雄才,“如果这两个人结合起来,就不一般了。”
张学良说蒋介石有大略,指的是对天下大势有把握,有计划,有主张,“什么事都有安排”。但同时,蒋介石终其一生,也没能摆平阎锡山、冯玉祥、李仁等,这不能不说是他的痛脚处。
西安事变前,蒋介石只是在名义上统一了中国,他的有效管辖区域,只有江苏、浙江、安徽、湖南、湖北等。华北是阎锡山的禁脔,西南是桂系的天下,云南还有对蒋日夜提防的龙云,四川一直在内乱,西北只有马步芳亲近中央,而新疆的盛世才,几乎已经变成了苏联的附庸。蒋介石不是不想全面抗战,但他手里只有中央军,其他人,谁会全力帮他?这时,有大略而无雄才,照样寸步难行。
西安事变适时发生。如果说,事变前,各地军阀及准军阀还沉溺于争夺的浑浑噩噩之态,那么蒋介石陷入险境,则让他们猛然了一下,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命运与民族的命运到底有何关系。蒋氏悲情,换来了大面积支持。老一辈军阀吴佩孚都说:“这些电报,就相当于选票。”蒋介石的性由此得到加强,再组织抗战,阻力不是没有了,但会变得小很多。
这是事变带来的意外弥补效果,但不能归功于张学良,因为这是他完全无法逆料的,尽管他晚年不无得意地说:“好像灯泡,暂时把它关一下,我给它擦一擦,再把它打开,让它更亮。实际上我这样做,他不是更亮了?”
张作霖也曾试图让自己“大略”起来,还破天荒地提出过主张:四义。就是在孙中山提出的三义之外,再加一种主义:民德主义。军阀混战,与丛生,令各系首脑防不胜防,张作霖对此疾首,遂有此强调的“主义”诞生。可是,张作霖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呢?他曾自称“中山老友”,在第二次直奉战争后,盛情约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全国大局。可孙中山刚抵天津,张作霖就中途变卦,改推段祺瑞临时执政了。
陆海军大元帅地位相当于总统,而在张作霖的心目中,可能比总统还要高一个档次,因为未经选举,更像。张作霖曾对张学良说:“你将来要做李世民。”张学良当即反驳:“时代不同了,你不是李渊,我也做不了李世民。”--这一家一姓的观念,到底还在张作霖心底地着,想让他有大略,为难了。
与冯玉祥相比,张作霖是真没有大略,没有主义。而且,他知道自己没有,也不有。冯玉祥则总是手攥大把的主义,什么时髦追什么,一会儿信三义,一会儿信苏俄道。
戢翼翘评价称,张作霖聪明机智样样不缺,但实在是没有文化,连哪个省在哪个都不知道。由此,平心而论,张作霖并不具备全国的能力。让他做虚位,尚可勉强应付,而当实权的总统,那可就是与国民的噩梦了。
推荐:
网友评论 ()条 查看